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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破邊界、大膽創造
影像如詩 一鏡道盡千言萬語
李屏賓
/ 臺北文創
2017-06-02

台灣新浪潮電影代表作《童年往事》、《戀戀風塵》、《戲夢人生》;香港大導演王家衛蜚聲國際的《花樣年華》;越南裔導演陳英雄入圍第67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《挪威的森林》;侯孝賢導演摘下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的《刺客聶隱娘》等,這些舉世公認的電影傑作,幕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– 攝影大師李屏賓。


長年累月飄泊四海拍電影的李屏賓,日前為了《2017台北電影節 Taipei Film Festival》回到了闊別多時的家鄉,2015年底在外界的驚訝聲中接下台北電影節主席一職,是他從事攝影近40年來首度「不務正業」,但也因為這段意外的人生插曲,讓這位身繫半部台灣電影史的電影遊子,終於從幕後走上了台前…….


 

深度在哪裡?深度在表面

頂著一頭不羈的自然捲髮、留著滿臉絡腮鬍,膚色因經年在戶外而曬得黝黑的李屏賓,被電影人暱稱為「賓哥」。從1970年代入行到現在,賓哥已拍過七、八十部電影,除了侯孝賢、王家衛、陳英雄、許鞍華、姜文、楊超等兩岸三地耳熟能詳的導演外,法國導演吉爾·布都、日本導演是枝裕和、行定勳也都在他的合作名單上。從名導到影壇新銳,賓哥總是有辦法找出獨特的鏡頭語言,和每位不同風格的導演搭配得恰到好處。

被譽為台灣電影教父的侯孝賢,是李屏賓合作最多次的導演,1985年兩人相識至今,李屏賓從未令侯導失望過,「他總是能夠留住拍攝現場最飽滿的情緒,刻劃出每部電影獨一無二的影像風格。」侯孝賢如此評價這位外型粗獷、內心細膩的最佳拍檔。不只是侯導,但凡跟李屏賓接觸過的人,都可以感受到他的「暖男」力。接受臺北文創採訪的當天,由於台北電影節開幕在即,李屏賓一個下午光是訪問就排了三場,晚上還要趕去參加老朋友侯孝賢的飯局,行程如此緊湊,賓哥依舊耐心地聽完每一個提問,認真的給出答案,絲毫沒有大師的距離感。

「深度在哪裡?深度在表面!」李屏賓常說,因為深度是看不見的,所以最好的、最熟悉的東西往往就在眼前。





 

追求詩意的鏡頭語言

2016年 2 月,李屏賓以《長江圖》中時而神秘魔幻、時而詩意深邃的電影畫面,榮獲第 66 屆柏林影展傑出藝術貢獻銀熊獎;隨後,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(MoMA)也在去年7月為他舉辦回顧展,這是李屏賓在北美的首場回顧展,更是 MoMA 首次為亞洲攝影師舉辦的專題影展。

MoMA盛讚李屏賓作品中的光影展示、色彩運用、優雅運鏡及引人注目的構圖,尤其擅長在自然光和昏暗光線下拍攝,帶出難以置信的深度與空間感;更多人則以蘇東坡讚譽盛唐詩人王維的「畫中有詩 ,詩中有畫」,來形容李屏賓作品的獨特美學。李屏賓的鏡頭蘊涵詩意,或許與他從少年開始就喜歡研究詩畫有關,尤其是中國的水墨畫,簡單幾筆就構成了一幅飽滿的故事,水墨畫的意境運用到攝影上頭,「就是讓別人看你的鏡頭,好像在讀文章,這是影像最終的追求。」

古典詩詞也是李屏賓的最愛,訪談中,他張口就背起杜甫的《兵車行》:「車轔轔,馬蕭蕭,行人弓箭各在腰,爺娘妻子走相送,塵埃不見咸陽橋…..」,詩的文字在他一句一句的解說下,行人車馬彷彿鮮活了起來,「光是前幾句,就可以拍出很多畫面。」鏡頭會說話,李屏賓相信,如果能夠達到這樣的狀態,同樣的畫面,不同的人會看出不同的故事。





 

自然就是真實

這麼多年來,不管與大導演還是新人導演合作,李屏賓大多數時候都親自掌鏡,他認為每一部電影都是新的生命,需要孕育,把導演的想法變成影像,讓影像有文字感,便是他所追求的美學,但賓哥不喜歡大家用「唯美」形容他的畫面,「因為自然與真實才是最美的。」

《刺客聶應娘》中有一場戲,男主角張震跑去後宮,跟他的正室夫人說「刺客來了」。李屏賓記得這場戲是在中影搭景拍的,場景原本看起來很假,沒想到開拍時,午後陽光突然斜斜地灑進了室內,現場有人想把陽光遮掉,但李屏賓獨排眾議,「我們要搶這陽光,那麼假的場景有了陽光就真實了。」

因為這道光,劇中的夫人臉上彷彿加了蘋果光般透嫩,後宮也因為光與暗的對比,顯出了應有的懸疑氣氛,「若照傳統所學,把陽光遮掉其實沒影響,但就是缺少一種生命力,人造燈是打不出陽光的。」

 

美是經驗的累積

李屏賓對字畫、瓷器、古玩頗有研究,在世界各地拍片時,常利用閒暇到當地的古董店和舊貨市場挖寶,對1930、1940年代帶有特殊光感、色彩迷人的物件更是情有獨鍾,欣賞古董、字畫,是他訓練自己美學品味的方式,剛開始看不懂,看久了就會捕捉到一些元素,「比方說看出古董或字畫的層次感、線條感,或是色彩搭配的厚重比例,這些就是收穫,就算不一定看得懂畫意,仍會影響我在攝影時對色彩、濃度層次掌握。」

以獲獎的《長江圖》為例,李屏賓坦言受到水墨畫家李可染啟發不少,「比如說他用大片濃重的黑色畫山,黑到不行,但只要適度的加入一抹白色,整幅畫就活起來了。」李屏賓就是憑著這種感覺去設計《長江圖》的光源,但絕不是在模仿李可染的畫,「你不能模仿,也模仿不來。」因為畫與電影不同,需要被轉化重構。

 

順勢而行不是放棄

身為國際頂尖攝影師,李屏賓早已不受國籍與區域市場限制;但身為台灣電影圈一員,他仍能感受大環境的衝擊!近年的台灣電影市場就像雲霄飛車,起落都是瞬間的事,加上對岸挾著龐大市場與豐沛資金橫掃國際影壇,台灣電影產業更加有如烏雲罩頂。

李屏賓語重心長地表示,放眼華人地區,就屬台灣積累的文化底蘊最深厚,人的素質也高,要想找出路,最務實的作法不要拚大製作,應該想辦法把人才送出去,讓世界看到台灣電影的能力與胸懷;所以,利用在地小資本的拍攝計畫,讓更多優秀的技術人才透過實務累積實力,一方面解決台灣電影人才荒的問題,另一方面也可以替萎縮的台灣電影產業另闢戰場,「想想侯孝賢和楊德昌,當時也是用最少資源,最簡單、真實的情境把故事說出去,讓全世界都看到。」

 

電影無基本法   別自我設限

台北電影節今年超過半數入圍作品是新銳導演執導的電影,迎新氛圍很濃厚。身為電影節主席,李屏賓對這樣的結果與台北電影節肩負傳承的使命相呼應,「影展常常講,入圍就是得獎,是有道理的。因為對很多年輕人,入圍就是給他下次創作的能量,讓他有希望。」攝影師出身的賓哥,也非常關心導演、演員之外的電影工作者,接任台北電影節主席後,他一直希望能邀請從業人員參與或接受表揚。「很多幕後的電影人收入低、生活苦,但因為太愛電影了,所以仍持續堅持著,他們雖不是主創,但也是創作者。」

李屏賓不諱言,電影人平均收入低,所以更看重精神糧食的獲得,若連精神上的成就感都得不到,吃苦又有什麼意義呢?「台北電影節,就是希望成為所有電影從業人員的精神後盾。」

但李屏賓也知道,電影節的力量有限,想改變產業環境,還是要靠提升競爭力,「要創新、要冒險,才有機會,不冒險,你永遠不會被注意到!」李屏賓認為電影沒有「基本法」,不妨我行我素一點,活用周邊的人事物,遇到瓶頸時把手邊的東西翻一翻,想想還有沒有沒用過的?歷史上的大師們,「其實都是創新的視野,從舊有的翻找出新美學。」

「先不要說No,試試看,每次都會有不同的收穫。」這是李屏賓的處世之道,即使面對初出茅廬的導演提出的不成熟想法,他都認為是值得期待的。在暢所欲言地分享完創作及產業觀之後,李屏賓用一貫謙厚的態度,為自己的體悟做出意味深遠的總結:「其實都沒有很深的學問,一下就講完了;但用生命實踐……最少要花一、二十年才能完成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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